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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拉说她想写一本小妇人那样的书

【那不勒斯四部曲/莱农×莉拉】过去的事

 


 

我上一次见到莱农是四年前,那是圣诞节的前夕正值那不勒斯最寒冷的时候,她跑到腊肠厂来找我。那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因为前一天腊肠厂里的机器坏了,今天要赶完新的一批订单。


 

出门时我告别了恩佐沿着马路走向那个糟心的腊肠厂。路上风很大都快把我的思绪吹跑了,风中我几乎找不到我到底要前往哪里?腊肠厂还是大海?很多年前,我和莱农曾这样在风中前行穿过大路上黑漆漆的隧道去看海。


 

蔚蓝色的天空和被黄白二色扑满灰尘的大道,路边有很多人都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们两个人。从那些人的目光里我感到一种恐惧,这种恐惧一直存在于我的生活里,有时它是堂·阿奇勒的模样,有时它是我父亲的模样。


 

而莱农很勇敢,一直向前,我停下来拉住了她……那时她迷茫地看着我的动作,目光闪烁不定,嘴唇张开又闭合,两片干涉的唇瓣像两片干枯的毛毛虫尸体嗫嚅着,她想要阻止我的放弃,而我拉着她回了头。


 

回头的路上,天下起了雨,她一直都很听我的话任由我牵着她离开了。我知道她一直都在看着我,或者说在模仿我,她想要成为我。但她毕竟不是我,回家的路上有那么几次她想要停下来,那时她会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后方,但又很快被我拉着继续走了回来。


 

那条路并不长,但在上面渡过的时间却好像花了我一生那么长。下雨的缘故路边已经没有人了,直到我们走城区的范围遇到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是一个瘸子,总是拖着一条已经“废弃”的腿走来走去,眼睛时不时愤怒地瞪着所有人,就好像所有人对她都怀有敌意的那般。


 

她训斥了莱农,我没有怎么为莱农辩解。


 

她母亲打了她一巴掌,那白皙的脸上很快就泛起了红。看着那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指印后我感到某种快感,又感到某种愧疚。我总是对莱农存在一种没有缘由的恶意,这份恶意导致了一些糟糕的事情,但是也让我们两个成为了朋友,蒂娜就是一个例子。总之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而我却享受着这种复杂的情绪。


 

可无论如何,我非常确信我是爱着她的,每次她向我分享她在学校的事情的时候我是会耐心听着她说话,即使她认为我不感兴趣。我企图在她的讲述里描绘出莱农那从未展现在我面前的的一面,那个埋头苦读的她,那个被老师喜爱的她,那个会因为我的言语而和老师争吵的她,那个我曾在小学时见过但未来已不再可能从学校亲眼看见的她,我描绘她就像我为里诺画出那些新鞋款式的草图。


 

尽管,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嫉妒她,嫉妒她的勇敢,嫉妒她的学识。她变化很大,变得更漂亮了,而我蓬头垢面。她站在门口那里似乎就连阳光都想要亲近她一样,光难得照进这该死的工厂停留在她身上。她笑起来很温和,那是与她以前那种软弱羞怯的笑容不一样的表情,我无法描述出她现在给我的感觉,我只能感觉到现在的她就像她那个卡利尼亚老师的女儿娜迪亚一样的感觉,我一直很讨厌她带我去的那场聚会还有娜迪亚,如今她离我更远了。


 

“莉拉”她叫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在害怕什么但又藏着些许喜悦,她没有接话,只是走过来拥抱了我。她力道很轻,像是害怕只要一用力什么就会消散了一样。阔别多年,我意识到她某种复杂敏感的情绪,这种认知让我刚刚看见她的不满被压下去了。很久很久后我回抱了她,我感觉到她的衣服干燥整洁带着一股清香。


 

“来吧”我拉着她“我们别在这待着”


 

我把她拉到了角落里,以便她不会被那些脑袋肮脏的男人看到。很早以前她都很招人喜欢,马尔切洛就差点伤害到她。我们已经四年不曾见面了,我一度以为我和她不会再有交际了,可现在她来见我了,这表明她还是把我当朋友,她仍然爱我,但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我们两人之间还能找回之前那种亲密感吗?


 

她想要对我说出她这些年的经历和内心秘密,但是我已无心力再去听,我再也不想去描绘一个不存在于我生活里的莱农,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想要了解我的话。


 

”到处都一样,你毕业了吗?“


 

”是的,发生一件更好的事。莉拉,我写了一本书,要在四月出版“


 

她的皮肤很白,很细腻,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呈现出不一样的感觉,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羞涩地笑了,就像多年前那样,我终于意识到她从来没有变。即使她读了书,即使她上了大学,即使她一直住在比萨,就算她做到了这么伟大的一件事——写了一本书马上要出版了,她还是没有逃离掉那不勒斯,她还是莱农。


 

还是那个会一直看着我的莱农,一直朝我前进的她,即使她现在已经超越了我,她还是想从我这得到她想要得到的,就像多年前她一直在我身边索取我。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余光试探我,想要从我的表情窥探到什么一样。她很高兴带着一点炫耀的成分,她很想从我这得到承认或者那种被称为嫉妒的情感。嫉妒,是的,我的确很嫉妒但同时我也为她高兴。


 

为她自豪而又羡慕她,即使这是事实,我明白。但我绝对不会在她面前展现这份脆弱就像刚结婚那阵——谁都可以看到我的狼狈,唯独她不能,唯独莱农不能。我眯眼低头抬起了她攥住我的那只手,我吻了吻她的手背,然后是手心。


 

”我为你感到高兴“我说


 

我对她说过要写一本《小妇人》那样的书,但我没能做到,她做到了。这双手它做到了我未能做到之事。


 

”我的书,那本书的故事“她对我说”虽然我自己没有察觉,但它是从《蓝色仙女》里面来的”


 

“《蓝色仙女》?”


 

“就是你十岁时写的那本书,奥利维耶老师寄给了我”


 

那本乱七八糟的书?这越来越糟糕了,她不该这么认为,我几乎想要这么对她吼叫。她怎么能说那本混账书给了她灵感,我是知识的沙漠,而她不一样。她明明比任何人都优秀,她轻易地就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而她也该享受到我从来不会去到达的生活和东西,她应当完美不留一丝余地的地打败我,而不是对我说出这番近似怜悯又惋惜的话。我是一个失败者,从嫁给斯特凡诺那时就犯下了无数个错误,她的优秀应是属于她自己的。


 

“我以前是个自负的小孩”


 

她马上否认了我的话


 

“莉拉,你很优秀,我从很小就向你学……”


 

“如果你的书是从那些蠢话里来的”我打断了她想要为我辩解的语言“那选择印这本书的人一定是个疯子”


 

“我们在等你呢!赛鲁罗!”


 

“你真他妈的烦!”我叫道,再也不管面前的她走了回去。刚刚那话肯定伤到了她,可我不管她怎么想,我把她给我的那本《蓝色仙女》丢进了火堆。让这些该死的东西去死吧!你该好好对待你的书,而不是把它的功劳归结于一个初中都没读的自负者。


 

如果她的书源于我的书,莱农源于莉拉,那我又算什么?我现在是个为生活劳碌的底层工人,连书都不会再触碰。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使周围看起来很清新。我把她丢在了工厂外,她看着《蓝色仙女》在她面前灰飞烟灭,我从升起的黑烟中看到她身为女性的特征。我老了,已经不再拥有美貌,而她却几乎没变,依然那么美丽招人喜欢,莱农保留了她原来的模样。


 

我从其间窥见了她的未来。


 

那些低矮灰败的房子仍然伫立着,我们小时候带着蒂娜一起玩游戏的院子,大路,黑漆漆的隧道入口,以及存在于城区之间的暴力,也没变。但城区周围的东西变了,风景,湖泊,那些老厂房变成了如今钢铁林立的工厂和崭新的摩天大楼,象征着我们过去从来不敢想象的未来。


 

我现在意识到,也无比希望到,这一切都会归于虚无。那不勒斯最终也会“界限消失”,但莱农不会,她不会,也不可能。


 

我丢下了她,她会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彻底远离那不勒斯!永远离开我们自出生以来所有过的生活,她会在一个一切皆有可能、有秩序的地方扎根,这就是我所希望发生的。


 

她不该留在这里,我也不该希望她属于那不勒斯。她应当享受我从未享受到的生活,而不是成为一个庶民,她该离开这里,她会实现这个跨越,越过那层我们从来不曾越过的墙壁,远离这些暴力。她现在已经做到了,她将要出版一本书,就像《小妇人》那样的书。


 

她很强大,我从来没有那么坚强过。对她来说,她走得越远,就会越感到自在,而我呢,仅仅是穿过大路上的那个隧道,我都会感到害怕。那天我带她去看海,后来下雨了,我停了下来,但她仍然在前进,是我把她拉了回来。


 

而这次我不会阻止她的脚步,这次没有人会让她停下来。她会继续向前,向前……逃离掉这个充满暴力,恐怖的城区,总有一天她会到达一个新的地方……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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